到敌人后方去演出
(相关资料图)
■杜 烽
抗敌剧社(油画) 杨丰羽 关宏臣作
今年是全民族抗战爆发85周年。当年,面对日寇侵略,中华儿女奋勇抗争、视死如归,奏响了一曲曲气壮山河的英雄战歌。“艺术是我们的枪,舞台是我们的战场”。在全民族抗战的浪潮中,广大文艺战士积极用文艺武器同敌人展开战斗,甚至将热血泼洒在战斗的前线。
本期我们推出两篇文章,回顾抗战烽火中,“抗敌剧社”文艺战士的战斗经历与经典抗战歌曲《大刀进行曲》创作传唱的故事,敬请关注。
——编 者
抗战时期,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抗敌剧社组织了文艺轻骑队,向敌后之敌后展开“政治攻势”,以打破敌人“囚笼”、粉碎敌人“蚕食”图谋。
我们这一队共20个人,有男有女,还有十来岁的小同志。1942年春,我们每个人腰里掖着两颗手榴弹,背上背包、米袋,提起写标语、画壁画的桶子,带上随时随地能演出的简便用具,昼夜行军十多个小时,翻过一道道封锁沟墙,绕过一座座敌碉堡。天将黎明时,我们来到了山西省定襄县的南庄村。
这个村庄背靠绮丽多姿的峰峦,面对蜿蜒奔流的滹沱河。这如画的景色使我们这些刚从敌人眼皮底下闯过来的人,恍若来到了“世外桃源”。忽然,从村口跳出两个拿着红缨枪的娃娃。他俩仰着小脸,甚是威严地命令我们拿出路条来。大家不禁愣住了:这里不是敌后么,怎么还有儿童团?
原来这里距五台山不远,本是晋察冀军区第二军分区的中心。敌人实施“囚笼政策”后,在山西、河北两省交界处制造了一片骇人听闻的“无人区”,并沿着山势构筑起一道沟墙、碉堡封锁线,从而把这一带分割包围起来。现在,这块坚持战斗在敌后之敌后的小小抗日根据地,被敌人“蚕食”得只剩下十来个山庄,方圆不过数十里。但它却像一盏长明不灭的灯,为生活在敌寇铁蹄下的群众照亮抗战必胜的前程。所以,当地人们都亲切地呼唤它为“小延安”。
我们的到来,受到当地军民的热烈欢迎。在欢迎大会上,我们听说敌人最近要在山那边的白庄村召开“群众大会”,还特地派来一个有点名气的晋剧班子,准备连续演出4天。我们决定立即动员起来,全力以赴同敌伪唱对台戏,把群众拉过来,戳穿敌人欺骗宣传的鬼把戏。
敌人在山那边的白庄演出,我们在山这边的南庄演出。双方派出的哨兵,仅隔一条不太宽的山涧,你瞪着我,我盯着你,相互警戒着。
敌人的演出剧目,全部是由伪县政府顾问官最后审定的,除去宣扬封建迷信的外,就是传播淫秽和逆来顺受的内容。开戏的头一天,去的观众倒不少。两出戏唱过,顾问官带着伪县长和翻译,登台“训话”。每当他提到什么“中日亲善”“王道乐土”时,伪县长就紧忙抓起一把糖块撒向孩子群。尽管这样,到了第二天,戏台下就变得冷清了。顾问官顿现原形,大骂中国人“不识抬举”。伪县长慌了手脚,随即喝令喽啰们跑步到各村去“请”。结果,好不容易挨门逐户地用刺刀“请”来百八十人,还多半是些怀抱婴儿的妇女。顾问官火冒三丈,正准备显示威风,忽然间四下里响起了我们的侦察员和附近村庄游击小组的枪声,群众一哄而散。预定4天的“盛会”也就到此收场。但敌人向各村摊派的开支花费,却是按4天计算的。除了戏班的酬金,还有什么“劳军费”“维持治安费”“招待军警官员费”“大东亚圣战献金费”,合计白洋5千多块。
我们演出的节目,无论是话剧、歌剧、秧歌剧、活报剧,还是各种说唱,全部是反映现实斗争生活的。所以,新文艺虽然在这里是头一次出现,但立即受到热烈欢迎。“八路军演新戏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,很快就飞到敌占区。在我们的观众席里,就有不少是从敌人据点里冒着生命危险赶来的。当然,敌人也不会放过机会,企图派遣特务奸细混进来破坏,但是很难得逞。
就这样,我们在抗日军民的热烈欢迎和严密警卫下,预定两天的演出一连延续了4天才结束。演出开支包括,舞台照明用去煤油20斤,蜡烛1包,火柴1盒,仅此而已。这些物品,全部是我们的侦察员向敌伪合作社“借”来的,没有向群众摊派一个铜板。
唱完对台戏,我们决定继续深入敌后之敌后演出宣传,由定襄县的游击队掩护配合。我们的头一站,是河边村。这里是阎锡山老家,现在成了敌伪重要据点。那天,我们正与游击队政委郭继成聊天,忽然从前面传来了游击队樊队长的命令:“机枪脱枪衣!步枪拔掉枪口帽!”
气氛立时紧张起来。女同志扔掉手中采集的山花,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榴弹。随后,我们快步地向山脚下奔去。一位侦察员迎面跑来,说:“敌人的‘宣抚班’到了青石村,正在搭戏台,说是要演什么‘文明新戏’。”
青石村距河边村仅有3里路,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之一。没想到敌人抢先到达,看来我们只有转移阵地了。
又一个侦察员跑来报告:“定襄县伪警备队两个中队的敌人,来了个拂晓包围,乡亲们全被捂在村里了。眼下伪县长正站在戏台上胡说八道。河边村的敌人没有动静。”
樊队长着重问了问附近几个大据点的敌情,然后跟郭政委简短交谈了一会儿,就听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道:“打!叫敌人滚蛋,我们来演出。”
“敌人好不容易为我们搭好了戏台,不演出对不起人家!”郭政委也笑着说。
部队利用沟渠、麦田的掩护,迅速运动到村沿。随着激动人心的冲锋号声响起,游击队员们一阵风地猛冲到街心,不到个把钟头,就胜利结束战斗。我们大白天的光临,完全出乎敌人意外,他们还以为是我们的大部队杀出山来,所以附近几个据点里的敌人,缩在乌龟壳里动也不敢动。当我们走进敌人布置好的会场时,伪县长扔在桌上的半截香烟还在冒烟,敌人逃窜时的惊慌狼狈,不难想见。
登上敌人搭好的台,敲起敌人扔弃的锣鼓,就在敌人的眼皮底下,我们的演出开始。节目全是我们根据这一带的真实事件和群众的思想动态,几天来日夜突击编写排练出来的。节目虽然难免简单粗糙,但形象地揭露了敌伪的残暴欺诈,倾诉了群众的心声,解答了群众的疑虑,指明了抗战必胜的前景,因而引起群众强烈共鸣。
随着演出的进行,观众越聚越多,就近村庄里的人也赶来不少。演出完毕,妇女们紧紧围住我们的女队员,娃娃们争抢着拽住“小八路”的手,思想敏感、活跃的青年们刨根寻底地要我们解答问题,有把年纪的人羡慕地追问着边区里人民当家作主的情况……一位古稀老人,感慨地说:“听了你们的戏,我这颗早已死掉了的心,又还阳复活了!”
有些伪军家属,还向我们表示,要劝说自己的亲人,叫他们走戏里边指出的那条道——改邪归正、弃暗投明。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悄声而惭愧地说:“我男人不是那糊涂人,我就去找他说明白。他要是再不回头,我娘俩不能陪着他到东洋大海里喂王八。”
太阳落了山,西天一片红。我们正准备转移,一位白发苍苍的牧羊老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游击队报告,说是敌人在南山口设下了埋伏,等我们往回返的时候,妄想来个一网打尽。
让敌人在南山口恭候吧!我们绕着青石村兜了个大圈子,然后调头北上,穿过同蒲铁路支线,渡过奔流东去的滹沱河,最后平安地越过了遍地是敌伪据点的忻定盆地,又活跃在敌后之敌后的纵深地带。
(本文根据杜烽回忆文章整理,原文刊于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史料选编·抗日战争时期》)
作者简介:杜烽,著名剧作家,1920年出生,1937年参加八路军,曾任晋察冀军区抗敌剧社戏剧队队长、创作组副组长,原北京军区政治部创作室主任等。创作有话剧《李国瑞》《英雄万岁》、剧本《决胜千里外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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